明人董其昌认为“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”是画家脱去尘浊,使画作“气韵生动”的不二法门,后人将其升华为获取知识,认知世界的两种方式。过去,信息渠道单一,交通亦不发达,行万里路似乎比读万卷书要难,读书对古人来说也就显得尤为重要了。二十一世纪的今天,互联网连接着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以及他们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,各种知识和信息如万壑争流般汇入我们的中枢神经,发达的交通工具让我们一日便可行万里路,这样,留给读书的时间自然也就少的可怜,以至于人们会觉得读书不再重要。
读书对我们当代人来说意义何在?要探讨这个问题,就先来说说“读书”与“行路”的关系,其实,这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,代表着人们认识和改造客观世界的“理论”与“实践”。俞平伯先生说的好:“读书曰卧游,山川如指掌,古今如对面,乃广义的游览。”就拿旅行来说,从不读书的人,由于思维的局限性,缺乏对客观世界基本的认知能力,即便满世界跑,也只是走马观花式的游览,不能深刻地理解和认识旅途中的所见所闻,从而无法形成自己的世界观,有人形象地称之为“邮差”。当然,“纸上得来终觉浅,绝知此事要躬行”,如果只读书不去探寻外面的世界,很可能成为“书呆子”,毕竟像康德这样的人物几个世纪也未必会出现一位。(康德一生未离开葛底斯堡小镇,获取知识的主要方式是阅读和友人书信交流。)
在滔滔洪流般的信息时代,我们几乎把所有的碎片化时间都用来获取碎片化的信息,大量宝贵的时间浪掷和空耗后,剩下的只有在追逐新潮的虚实变幻中迷失自我。书与碎片信息不同,往往是作者千锤百炼,甚至用毕生心血完成的作品,相对系统和深刻得多。可我们现在能读之书多如牛毛,出版社每天都有大量的新书出版后送至书店的书架上。在这些浩如烟海的书籍中,该如何选择最有价值的来读呢?关于这一问题,金克木先生早已在《书读完了》一文中豁然确斯,那就是读古今中外经典和源头之作。他把这些书比喻为“浓缩维他命丸”“太空食品”和“宇宙中的白矮星”。书法家用“取法忽上,仅得其中;取法忽中,仅得其下”来总结书法学习的门径,因为书法的演变是一脉相承的,所以学习书法需要追根溯源。其实书亦是如此,后人之作大多是在前人之作基础上完成的。古往今来,流传于世的书法作品数不胜数,但能称得上法帖(学习书法可以作为楷模的范本)的却不过两百余部,经典之书又何尝不是凤毛麟角呢?现在,很多人喜欢将四大名著应用于现代企业管理和人际交往中,出现了类似《水煮三国》《麻辣说三国》《水浒传与中国社会》等“名著衍生品”,那么,如果没读过四大名著的原著,这些书哪怕读的滚瓜烂熟,说的头头是道,依然只是隔靴搔痒、道听途说。本质上和阅读微信推文等碎片化信息无太大差别,因为原著是这类书的“根”和“源”,无根之浮萍终将随波追流,无源之思想只会人云亦云。大部分学问都有其立得住的经典源头之作,如四书五经之于中国古典文学;《史记》《汉书》等之于历史学;柏拉图、亚里士多德、康德、黑格尔等的著作之于西方哲学。自然科学与经世致用之学亦不例外,生物学中达尔文的《物种起源》;经济学中亚当斯密的《国富论》;中医学中的《黄帝内经》等都是原典的代表。至于应用技术之类因为没有完整系统的学科体系,重技能轻理论,故不作赘述。
总之,开卷有益,所谓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,这个气与中国画“气韵生动”之气相通,是文气、雅气、书卷气,而非匠气、匪气、流俗气,如果能常读经典之书、源头之书,不但能使气韵升华,还能让思想游走的更远,毕竟“为有源头活水来”。